67书吧 > 侯门嫡秀 > 第【3】章 夜雨

第【3】章 夜雨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67书吧 www.67book.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雨果真越下越大,完全没有止住的趋势。

    谢昭站在屋檐下望了一眼昏暗阴沉的天空,雨线不断滴落,在眼前形成了一片磅礴的雨幕,她无奈地叹了一声,看来今天果然是走不了。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秦啸已经安排了下去,若是今夜要在这里度过,显然这些伤员兵士不能如眼下一般也与谢昭呆在一处,他遂派人在附近的几处农家小院都打点了一下,将人员转移了过去,整个院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看着那穿着蓑衣在雨幕下奔走的身影,谢昭微微有些动容。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秦啸不过是个七品校尉,该是庶族出身,不过以他这般年纪能够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但秦家……她倒是没有听说过。

    绿瑶与墨玉早已经将屋里的床铺收拾整理了出来,显然对这样的环境很是不满意,就连谢家的烧火丫头睡得都比这要好,而如今谢昭却要住在这里,可眼下又没别的办法了,大雨封路,根本前进不得。

    墨玉叹了一声,又换上了他们自个儿带来的被褥,熏了香,这才请了谢昭进去歇息。

    哺食谢昭也没有胃口,不过喝了一碗清粥吃了些小菜,洗漱一番便上了床榻。

    看着头顶的粗布帷幔,谢昭却是睡意全无,脑海中响彻着白日里的厮杀与叫喊声,那浓浓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即使她当时表现得很是镇定,可此刻隐藏在被下的双手却隐隐颤抖着,指尖不由缓缓收紧。

    这个时代,本就是人命如草芥,成王败寇,若是今日没有秦啸的出现,只怕她的命运更要凄惨百倍。

    谢昭侧了侧身,双手渐渐环着双臂,终是沉沉地闭上了眼。

    梦里闪过一篇篇过目不忘的剪影画,城市里高耸林立的商业大楼,街道上穿行热闹的人流,男男女女恣意潇洒地笑着,无拘无束……

    画面一转,是谢母心怀愧疚的脸,“昭昭,你知道你哥他……”谢母有些心虚地看了谢昭一眼,咬了咬牙还是将话给说了出来,“他如今三十好几的人了,又是残疾,一般人家的姑娘根本看不上他,他又是谢家唯一的独苗,你爸爸去得早,我总不能让谢家绝了后……”

    谢昭眸中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被病痛折磨过的美目早已变得晦涩无光,可此刻却奇迹般的显出一派清明,甚至还泛着一抹洞察人心的幽光,仿佛看穿了谢母隐藏在内心深处那些羞于启口的话语,让谢母的脸上止不住一阵臊热,而她的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所以呢?”

    谢昭却仿佛无所觉一般,抽了张面纸递给谢母拭泪,唇角微微向上扯了扯,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伸出的手指很是纤长,白皙得几乎透明,有青色的脉络跳跃其间,却是瘦弱得让人心惊,谢母直觉地避了过去,并没有去接那面纸,而是低了头嗡声嗡气地道:“昭昭,你这病总归是治不好的,咱们别再往里砸钱了,那就是个无底洞……。你银行里不是还有些存款,这屋子想必也能卖不少钱,到时候给了你哥,也能为他娶个媳妇,延续谢家的香火不是……”

    谢昭的手一抖,那张面纸飘然落地,就像一片羽毛轻柔地覆在了谢母的脚尖,她的眸中泛起了泪花,面上却还带着笑。

    原来,成熟不是心老,而是眼中有泪,依然能够从容地微笑!

    胸口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的疼,不是那种尖锐的痛,却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器,一点一点地将心瓣给剥开。

    泪水终于滚落而下,透过面纸浸到了谢母的脚尖上,像沸滚的开水一般惊得她跳了起来。

    谢母惊惶地抬了眼,却在谢昭的眸中看到一抹凉到极致的笑意,“妈,你死心吧!这些钱都是我辛苦赚回来的,就算我死,我也不会给哥哥的!”

    从小到大,谢母总是看重大她四岁的哥哥,可哥哥却是不学无数,初中便辍学在家,终日游手好闲,曾经还坐过牢,出来后又惹了不该惹的人落的被人砍去了一只手,如今三十好几的人了,却仍然闲在家靠吃谢母的养老金过活。

    而她却是自强自立,学习、就业、打拼,直到年过三十成了剩女,却也得偿所愿地拥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银行里还有七位数的存款。

    这些是她付出一切才得到的所有,凭什么要给别人?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心狠,那好歹也是你的亲哥哥啊!”

    谢母脸色一变,眸中的疼惜和那仅有的愧疚也在谢昭这番冷言冷语中化为虚有,甚至还高声数落起谢昭的种种不是。

    谢昭懒得去听,回了自己的房里把门一锁,收拾了些东西,不过一刻钟便出了门去,只留下谢母在她身后张牙舞爪,骂声不停。

    谢昭并没有谢母想的这般心冷,毕竟是这个女人给了她生命养育了她,没有谢母便没有她,可是她已经觉得累了,真的好累,累的她不想再活下去。

    不过在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前,她还有事情要做。

    谢昭去了银行,又找了律师、房介、信托、公证,把她那套房子给抵押了,连同自己看病剩下的积蓄一共还有两百万左右,其中的一百万捐给了慈善机构,剩下的一百万交由信托基金代为打理,每月向谢母的帐户定期拨款,金额也不多,但足够他们母子俩在现有的基础上稍稍改善一下生活,多的却是没有了。

    生养之恩她自认是报了,接下来是该她选择去该去的地方了。

    谢昭赤脚踩在沙滩上,慢慢地向海的深处走去,冰冷的海水浸过她的身体,已是秋天了,海水冰凉刺骨,不过她已从最初的深寒渐渐变得麻木,心寂若死,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去留恋牵挂。

    这个城市也就这点好,临近大海,若是真让她开个几百公里的车,只怕她眼下的精力也支持不到那个时候。

    海水已经过了颈,远处的海面上缓缓落下一轮夕阳,最后的霞光晃过眼前,就像弥漫了一条七彩的霓裳,谢昭牵了牵早已经冻僵的唇角,任由海水将她缓慢而优雅地灭顶。

    这世界上没有了谁也一样照常转动,我们原没有想像中的这般重要,众生平等,在上苍的眼中不过是一粒微小的尘埃,没入汪洋连浪花都不曾激起一朵。

    谢昭只觉得自己在浑浑噩噩中飘荡着,原本冰冷的海水却变得暖和了起来,一如还待在母亲腹里的温床,随着一阵推搡挤压,她仿佛又重见了光明!

    窗外闪过一道惊雷,谢昭猛然自梦中惊醒了过来,怔怔地盯着头顶的粗布帷帐,旋即缓缓伸手抹去了面颊上的泪水,撑身坐了起来,才觉得汗水已是湿透了亵衣,窗外雨声簌簌,夹杂着夜风拍打窗棂的声响,她略有些烦燥的捂住了耳朵。

    同样都是母亲,前一世和这一世却是那么地不同,而此刻她心里惦记着的却是萧彤。

    外间是墨玉在值夜,听到屋里的动静她赶忙披衣趿鞋进屋察看,隔着帘子唤了一声,“姑娘?”

    谢昭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才刚过了丑时。”

    听到谢昭已醒,墨玉这才卷起帘子进了内室,便听谢昭吩咐道:“找身干净的亵衣,再准备些温水,我要擦洗。”人已是趿鞋下了榻。

    墨玉依言而去,不一会儿便捧着温水进了屋,又转身从角落的箱笼取了一套干净的莲青色绣青叶竹纹的亵衣出来,侍候着谢昭擦拭更衣。

    “外面怎么还有响动?”

    谢昭侧耳一听,雨声中似乎还夹杂着走动的声响,虽是被人刻意压低了,却还是入了她的耳。

    墨玉回道:“是外面沟渠的水漫了上来,秦校尉正在命人挖沟引水,所以才……”就连她刚才出去都吓了一跳,没想到院外的人还在忙忙碌碌,绿珠那丫头虽和她睡在一处,不过眼下就算是打雷只怕也醒不了。

    谢昭略有些惊讶地抬眼,“他们这一夜都没睡?”

    墨玉点头,眸中也有些担忧,“只怕是这样。”

    “他倒是有心了……”

    谢昭话到一半便收了口,目光转向窗外不远处隐隐晃动的身影,不禁有些动容,若是不管不顾只怕这水迟早会漫进院子里来,而这一夜她也别想睡踏实。

    看来回府后她倒真要好好答谢一下这个秦啸。

    第二日雨总算是停了,谢昭起身梳洗一番后,便听墨玉禀报,说是李郁与谢府的人都赶了过来,此刻正在院外等候。

    “请进来吧!”

    谢昭对着墨玉微微点头,陇西李氏在朝中声望不低,李郁如今又封了四品将军,对上她这个二品的县主虽说也只有请见的份,但她却也不想托大。

    李郁很快便迈步而进,目光在四处扫了扫,而后微微皱了眉头,不觉对着身后低斥了一声,“县主千金之躯,怎么能找个这样的破地方安置?”

    谢昭这时才看清,李郁的身后不仅跟着谢府的管事谢鹤,还有秦啸。

    只是此刻的秦啸双眸微微泛着血丝,想来因为一夜未眠面色有些不济,但对着李郁的斥责,他还是抱拳低头,“是卑职的过错!”话语中全无推托之意。

    李郁这才低哼了一声,转向谢昭时面上已是带了一抹笑容,恭身一揖道:“是李某御下无方,倒是让县主受累了。”目光抬起时带着几分热切,似乎想要透过幂篱下的薄纱看清楚谢昭的真容。

    江宁县主的名头谁人不知,谢家本就是顶级门阀士族,她的母亲还出自十世九公的兰陵萧氏,祖母是大长公主,就连身为皇后的姑姑都对她疼爱有加,这样的天之娇女可是让每个士族男儿都趋之若鹜。

    更别说谢昭素有美名,虽然没见过她的真容,可听说其母过世前在萧氏宗族里亦是难得的美人,想来身为她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昭的目光淡淡扫过眼前几人,目光在秦啸身上微微顿一顿,只是此刻后者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谢鹤倒是遥遥传来问候的眼神,只是他毕竟是个下人不好越过李郁先开口,谢昭对他微微颔首,让他放心。

    再看向眼前的李郁,虽然也是一身铠甲加身,只是那身形倒是比秦啸瘦弱了不少,面庞油光水亮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白皙,像是抹了时下流兴的光粉,从里到外透着一种士族子弟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谢昭虽然不喜,却也未透出丝毫不悦,笑容清浅,话语客气而疏离,“李将军客气了,我倒是没受什么委屈,不过还是要谢谢秦校尉,”说着目光转向了秦啸,口气显然柔和亲近了几分,“若不是秦校尉及时出手搭救,只怕我已是凶多吉少,还有昨夜的事……你受累了!”

    “县主严重了,卑职分内之事。”

    秦啸目光闪了闪,那抱拳的手却紧了一分,他的话语依旧平静,只是内心却是起伏不断,他没想到在李郁跟前谢昭竟然还会为他说话。

    李郁转头扫了秦啸一眼,面色微微有些阴沉,显然有些不满意秦啸插在他与谢昭中间,倒显得他的功劳比自己还高似的,不过就一寒门庶族而已,任什么能得到谢昭的高看?

    想到这里,李郁不由冷声道:“秦校尉你先退下,这里没你的事了。”

    “是,将军。”

    秦啸应了一声,又对着谢昭行了一礼,没有犹豫地转身便走。

    谢昭默不作声,只目光微垂落在修长的指尖上,看来她刚才这一说不仅没帮到秦啸,反倒惹来了李郁的猜忌,眼下她便不好再说什么。

    一旁的墨玉却微微握了握拳头,心中有些意动,秦啸的所作所为她们都看在眼中,从昨日的出手搭救到随行护卫,夜里又不眠不休的组织属下挖沟引水,连她这个身为丫环的都深受感动……

    可这样的功劳放在李郁跟前不仅是被一把抹煞,反倒还成了过错?!

    眼见着秦啸恭身退了出去,李郁这才一甩衣袍,低声冷哼道:“不过一个寒门庶族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刚刚跨出门槛的身影微微一滞,也就是那么一瞬,等到谢昭再眨眼时,秦啸已经拐出了门去。

    谢昭眸色微沉,目光再看向李郁时已是多了几分淡然的冷意,显然不欲再开口与他说话。

    李郁多方寒暄,也得不到谢昭一个回应,心中顿觉无趣,只怕也猜到自己可能无意间得罪了这位江宁县主。

    也罢,谢昭本就出身高贵,士家豪门,身份傲然,倒也没有这个义务来讨他欢心,只是见不到她的真颜李郁心中难免有几分惋惜与遗憾。

    谢鹤这时才上前来对着谢昭行了一礼,面上关切道:“县主,您昨儿个一夜未归,老夫人便担心了一宿,若不是雨势过大夜路难走,昨儿个夜里老奴便来接您了,累您受惊了!”

    “鹤叔您言重了,我这里没事,祖母她老人家可还好?”

    谢鹤是从前跟在谢昭祖父跟前的老人了,这才赐了家姓,祖父去世后,祖母对他也很是看重,可以说是看着谢昭长大的家仆,虽说主仆有别,但对着谢鹤她心里也有一份尊重。

    “老夫人还好,就是听老奴家的说,一宿没睡踏实,这不等着您回去才能安心!”

    谢鹤家的正是谢昭祖母的陪嫁吴妈妈,两夫妻侍候了谢家人一辈子,在谢家的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

    谢鹤说着又转头对李郁道谢,“李将军百忙之中还能与老奴来一道接县主,老奴替大长公主给您道声谢了,”说着对李郁便是长长一揖,倒是给足了这个小辈的面子。

    谢鹤也是人精,知道刚才李郁对秦啸已是生了不满,又见着谢昭前后态度的转变,知道她不便再说秦啸的好话,自己便接口道:“秦校尉虽说无意间救了县主,那也是李将军御下有方,老奴还听大长公主说起过陇西李氏,那可真正是人才辈出的士家大族,将军小小年纪便能担此高位,今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对谢鹤给他带的这些高帽子李郁显然很是受用,表情微熏,连脑袋都不觉之间晃了晃,又瞄了谢昭那方一眼,这才得意地拱手道:“有大长公主这番看重,李某一定不负重望!”又与谢鹤寒暄了一阵,这才送谢昭起程回建业城。

    墨玉与绿珠扶着谢昭出了院门,果然见着外面的田埂道边又多了两道新开的沟渠,尚有水流哗哗而过,再观路面松软,显然是经过了一夜雨水的浸泡。

    今日再次启程回建业,显见的已不是由秦啸护送,而是李郁抢着担了这个差事,墨玉顺着谢昭的目光望去,只见秦啸已是在准备马匹,要往另一个方向而行,这才低声道:“姑娘,奴婢刚才打听了一下,说是沿途的流民盗匪仍然没有清剿殆尽,李将军命秦校尉继续在附近查探,所以就……”

    谢昭点了点头,“回去与鹤叔说一声,让他打探一下秦校尉的背景,到时候替我送一份厚礼过去。”

    “是。”

    墨玉应了一声,正要扶谢昭上车,恰在这时秦啸已准备驾马离去,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谢昭这处,透过幂篱,他似乎也知道那薄纱下有一双妙目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由微微一颔首,这才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口中一声清喝,马儿四蹄一撒这才奔驰而去。

    “宠辱不惊,这个秦啸倒还算个人物。”

    谢鹤的声音在谢昭身后带着几分笑意的响起,谢昭回身望了他一眼,笑道:“能得鹤叔夸赞,也是他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