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书吧 > 木兰无长兄 > 第四个火伴(五)

第四个火伴(五)

作者:绞刑架下的祈祷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67书吧 www.67book.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花木兰和若干人回到了军营,却几乎没有引起别人的什么注意。没有多少人会关心两人离开军营后的行踪,彻夜巡逻回来的战士有时候会睡上一天,贸然打扰反倒是一种错误。

    花木兰的同火还有可能好奇花木兰身上为何有那么重的血腥味,若干人回到的是空荡荡的帐篷,他静静的在帐篷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理会四个家奴担忧的神情,将自己埋进被褥中,准备睡个地老天荒。

    “你身上怎么那么臭?遇见蠕蠕了?”

    花木兰的火长状似无意地问了她一声。他甚至发现她出门带的刀枪都换了,只是花木兰大概刻意找了和她之前用的类似的,所以不熟悉的人看不真切。

    花木兰也被自己身上铁锈一般的血腥味道恶心的不行,但她不想和自己讨厌的人啰嗦什么,一边随口丢下句“打点狼填饱肚子”,一边拿起自己的布巾就往外走。

    只有这个时候,她分外的觉得身在军营里是非常糟糕透了。军营里洗澡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情,大部分人常年只是草草擦上一回,头发则是解开来用布巾随便擦两下就继续束起来,有时候离得近了,那味道几近让人作呕。

    在军营里,要想知道一个人地位高不高,其实闻一闻就知道了。新兵营几乎是没什么条件沐浴的,也不给休沐的时间。到了正营,虽然有休沐的时间了,但是那时候你只想休息,根本不想从好远的地方提冷水回来,或者跑去更远的黑水河里沐浴。

    能够经常洗澡的,大部分都是有亲兵的将军或者带着家奴、军奴之类的高门子弟。像花木兰这样即使洗不了澡也要擦一擦的,简直就是异类。

    到了冬天,随处可见散着头发在阳光下互相抓虱子的兵卒们。花木兰刚刚到新兵营的时候,不得不一个人睡在最角落里,用布巾缠着头才敢入睡。

    “花木兰,你又来喝冷水?”火灶营的灶兵见花木兰来,忍不住也有些唏嘘“你这样可不行,一直喝冷水填肚子,会生病的。就算以后吃的饱了,老了肚子也会落下毛病……”

    他只是一个灶兵,管着水火之事,粮食却不归他管。同情归同情,他也不会因为同情就把自己的食物分给花木兰去吃。

    灶兵本来食物就少。

    “劳烦问一下,有没有热水?”花木兰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若没有热水,冷水也行。我要擦个身子。”

    “灶上在烧,我分你一盆吧。还在后面?”灶兵说的是牲畜间。“今天没杀什么东西,你擦完了记得把水倒到地上冲下鸡粪,我有好几天没打理了。”

    “嗯。我拿个桶。”花木兰从灶间的杂物房里搬出自己放在这里的木桶,将灶兵分给她的热水倒进桶里,又兑上冷水。

    她单手提桶,另一只手拿着干净衣服和布巾,往火灶间后面的牲畜间而去。

    灶间的火兵都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看着花木兰的背影,无论看多少回,都觉得这个人只做个饭都吃不饱的小兵实在是委屈。

    他们要有这样的力气,也就不会只做个火头兵了。

    .

    牲畜间。

    这里是她找到最合适沐浴的地方。火灶营经常屠宰动物,热水是常年都有的,牲畜间因为经常拔毛扒皮,没有什么人会进去。花木兰穿着脏鞋进屋子,再走到最里面屠夫们换衣的地方,把门一关,就可以隐蔽的清理自己。

    当然,灶上的热水冷水、这小房间随意使用不是无偿的。花木兰闲着无事的时候,会来灶上帮着砍柴。这样的活计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力气活,这么长时间以来,还可以说得上是皆大欢喜。

    她不知道这样憋屈的日子要过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自己女人的身份。今日里她是颇受排挤,所以才不引人注意,可是下次大比之后,她势必就要显露出自己的本事。到那个时候,同僚要一起邀请去洗澡、尿尿、更衣,她该怎么办呢?

    越想越烦躁,花木兰胡乱擦了几下,又解开头发清洗了一番,莫名的委屈突如其来的就这么袭上了心头。

    满地血污、又臭又恶心,屋子到处挂着杀猪宰羊时穿的脏衣,时刻还要担心那道门会被打开。

    她就在这样的地方清理自己。

    若是以后她能混到有自己的亲兵……

    她把污水泼到地上。

    ‘一定要找个乖巧听话又能干的。’

    一定。

    ***

    花木兰清理完自己,带着一堆脏衣服去清洗时,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

    很多人都说要知道右营的各种秘闻异事,只要往各种军户、军奴和亲兵们清洗东西的地方扎堆就行了。花木兰是到了这里以后才发现,不但是女人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原来男人也喜欢。

    小到哪个人尿频尿急,大到某个人可能不举。今天是他家将军心情不好,明天是他的队长回帐傻笑,总而言之,花木兰只是参加了几次这种讨论,就被男人们各种荤素不忌的段子吓跑了。

    但今天他们讨论的问题,让她不由得止住了脚步,没有离他们很远。

    “苟将军那一队的人马,死的实在太惨了。”一个亲兵一边唠叨一边刷着靴子。“五百人几乎全军覆没,能活下来的这辈子也都毁了,只有一个人,听说临阵脱逃,活了下来。”

    “这等懦夫!竟然抛下火伴逃跑?”

    一个军户往地上啐了一口。

    “叫什么名字?下次见一顿揍一顿!

    “你可揍不到人家,人家自己有‘老子’。他家大人大概是知道他有多弱,出门还给他带了四个家奴,各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你这样的,一个人上去,别说揍他一顿,就是连头发丝儿都摸不到。”

    那亲兵笑话了他两句,“不过,那若干人好日子也到头了。那军里活下来的兵卒去告他临阵脱逃了。这罪要坐实了,重则斩立决,轻则从重捆打。听说这人在家中没吃过苦,从重捆打,和斩立决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的人,该!就算打不赢,死也要死在一起。否则人人一看敌众我寡就跑,这仗还怎么打?”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你们觉得他是会被斩还是被打?”

    “被打吧?不是说他是哪家贵人的少爷么?”

    “得了吧,若干家你听过吗?我都没听过,三十六部里还有这姓?”

    “这么年轻斩立决怪可惜的,应该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才是。”

    “再给他机会也是跑。这样的软蛋,真给我们鲜卑男儿丢脸。与其留着他生一窝软蛋崽子,不如了结来才……哎呀!”

    一阵大力袭来,说话这人直接掉到了水槽里。

    “嘴巴这么脏,我给你洗一洗。”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头直接按倒在水槽里。

    这男人同火之人举拳就揍说话那人,却发现那人又提起掉到水槽的火伴,像是拎着布袋木偶一般用它来挡他的拳头。

    这人怕误伤自己人,硬咬着牙换了个方向挥出拳头,重心不稳,也一下子掉进了水槽里。

    出手的不是别人,真是花木兰。

    她的洗衣盆和脏衣服就在脚边,头发还滴滴答答的滴着水。这样披头散发的样子实在太吓人,脸色也是铁青铁青的。

    掉到水槽里的两个小兵在水槽里瑟瑟发抖,无奈军中是强者当道,这两人一交手就吃了亏,知道对方不好惹,只能放弃了报仇,哆哆嗦嗦地问:“兄弟哪个营的?何苦要为难我们。”

    “正营十八队的。”花木兰无所谓的给自己现在队伍拉了仇恨,冷冷问他;“你说若干人怎么了?谁去告的状?”

    “我怎么知道谁告的状,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若干人惹了祸,一回营就被抓了起来,刚才满军的人都看到了,你怎么好像没见到似的?”

    花木兰没问到想要的答案,放下一个小兵的肩膀,默默地捡起盆,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和这些人在一起,她觉得窒息的都快死了。

    ***

    若干人是被一群人强拽起来的。好在他回来的时候太困,是和衣睡的,否则被人这么从被子里拉出来,要是再没穿衣服,恐怕一阵风寒就冻死了。

    虽然是秋末,但是黑山大营的夜晚比别处深冬还要冷些。

    “你们带我去哪里?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是若干氏族的少爷!你们居然敢捆我?我艹!人一人二,你们捆我的家奴干什么?”

    若干人刚刚清醒时还有些懵,待见到自己的家奴被捆成粽子一下子完全清醒了,疯狂的扭动自己。

    “你们这是同军相残!我要去刑辖官那里告你们!”

    “省省力气吧。”一个面容冷峻的魏兵将一团东西塞到他的嘴里。“你才是被人告到刑辖官那里的人。我们是刑辖官的兵。”

    什,什么……

    他被人告了?

    若干人一下子呆滞住,也顾不得嘴中被堵了什么,就这么被一群人拖了出去。

    .

    鲜卑人的军法简单又粗暴,若要简单说一下,那就是一大堆斩。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

    以下省略无数条。

    若干人被人告的,正是“诈军”一罪,逃避作战,是为逃兵,按律当斩。

    “标下没逃!标下是看对面尘头滚滚,料想人数一定不少,敌众我寡,所以才调转方向,回去去搬救兵!”

    若干人的脸色跟见了鬼没什么两样。“等标下搬了救兵过来,黑山口已经没剩多少活口……”

    黑山口一战,虽然全军覆没,却也不是都战死了。也有被主将派回去求援的和出去打探的斥候没有死掉。

    但这些回去后互相一问,都确定主将没有派出若干人回去请援军。

    这一问,他们顿时怒不可遏,无论是不听约束造成的“构军”,还是捏造原因逃避作战的“诈军”,若干人都要被杀头。

    没有人能够理解一夜之间突然同火全死,整只队伍没有了旗号的悲凉,这些幸存者们一边摩拳擦掌等待着为同袍报仇,一边觉得自己的存活是某种“羞耻”。这种愤怒夹杂着羞耻的心情让他们敌视一切非正常理由活下来的人。

    此时的若干人,便是他们发泄的对象。

    “苟将军根本就没派你去搬救兵!”一个少了半边耳朵的将士像是发疯一般地大吼大叫着:“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自作主张,抛弃同火!”

    “我没有!”若干人面容僵硬:“五百人守不住那里的,我看烟尘就知道对面有多少人马。苟将军根本不会听我的,我只是想少浪费些时间……”

    “说到底你就是怕了!我们这些当兵的,就算对面有千军万马又如何?将军有令,我们就听命令打仗。你根本就是个懦夫!”

    “你太激动了。”刑辖官让人拉住了就差没有上去打若干人的那个将士,又问若干人:

    “你说你去找救兵了,为何没人说见过你?只有王将军在靠近大营的地方碰到了你,既然你说你回去求救,自然应该有人去黑山口才是啊。”

    “我有遇见过兀立将军、乙弗将军、大野将军还有一位姓叔孙的将军。”若干人刚才的脸只是僵硬而已,现在的脸孔却已经变得苍白了。

    “我有遇见他们,还和他们跪地相求过。”

    刑辖官叹了口气,心中已经知道了此人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当刑辖官点召来这几个主将或者副将时,他们都认定自己没有见过若干人。

    “老子什么时候见过你,还拒绝了你的求援?都是一个军的兄弟,老子为什么见死不救!”

    兀立一马鞭挥了过去,啪地拍在若干人面前的地上。“你再给老子乱说,在将军斩你之前我就把你剐了你信不信!”

    “这小子太狡猾了,也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我们从那里走过,就血口喷人。”乙弗嗤笑了一声,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像你这样没有手令、又身份低微的小兵,根本都凑不到我的身边来。更别说向我求救了。”

    “没见过。”大野言简意赅的回答了几位刑辖官,“没事我就走了。”

    “为什么不肯承认!”年轻且理想主义的若干人快要发疯了。因为他发现他明明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只要别人不承认,就和没发生过一样。

    “我虽然离开了,可是我离开的时候苟将军还没有下令出击,只是叫我们守着黑山头!我做的也是为了守住黑山头,我不是逃兵!”

    “你这小子!还在花言巧语!”那缺耳朵的捏紧了拳头就往前冲,被几个同僚一把抱住。

    “不要再说了。”

    刑辖官怕他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打断了他继续质问的语句。

    “为什么!为什么!”若干人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那几个让自己跪下膝盖的将军,在他们有些闪避的眼神中,若干人投以想要杀人的眼光。

    “你们才是刽子手!你们是帮凶!黑山头的人原本不必死的!你们根本没有回去看过那个战场,你们就只管拎着那些蠕蠕人丢下来的破兵器烂盔甲,自我满足的撤回营里去而已!诈军的是你们……”

    “是你们啊!!!”

    呜啊啊啊啊!

    他刚刚才证明了自己的才能,就要这么死去了吗?

    为什么刑辖官不要他继续再说?!

    是了,刑辖官不会为了他一个小兵去四处找人打听,更不会为了他得罪几位有官职的将军。

    这几位主将或副将的异口同声,已经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什么若干家的少爷,根本就一文不值!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在听。

    这样的事实让若干人一下泄了气。

    他突然觉得不想再说什么话了。

    那几个刑辖官送走了几位将军,并没有想法继续盘问他们。

    正如若干人所想的,对于右军的整军来说,什么若干家少爷的话,真的不值一提,也不值得为他问遍全军。

    黑山口失利的结果必须有个口子来发泄出去,否则那股低迷就会一直盘旋在所有右军的头顶无法自拔。他们身为刑辖官,目的就是惩奸除恶,振奋士气,若是军中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就要面对越来越多的怀疑。

    为什么出现了危险,没有多少人来救?

    为什么没有派出斥候,而是直接让五支百人队直接守隘口?

    为什么……

    大魏已经胜利了太久,经不了这些疑问。和蠕蠕的大战就在眼前,这般动摇士气,只会乱了军心。

    所以,若干人从调头去搬救兵的时候,是生是死都是一样了。

    不,若他真死在黑山口,好歹还有个“牺牲将士”的名声,至少忠烈殉国,能得一个名声。

    可是他要现在这般不名誉的死去,就算他是谁家的少爷,祖地里也都不会再有他的排位和坟地了。

    刑辖官们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让良心不安的事情,但即使如此,每次遇见这样的事,他们还是会不敢去看被冤屈者的眼睛。

    他们只能催眠自己“这人确实先走了”来说服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然后其中一个刑辖官指着若干人,对几个手下说道:

    “把他关到刑营的木笼里。这几天给他吃好喝好,要是有人探视,不必拦他们。”为首的刑辖官尽自己所能的给他最后的优待,而若干人闭着眼睛,仿佛当自己已经死了。

    “等三天后,校场……”

    他顿了顿,望着上方说道:

    “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

    花木兰得知若干人被抓到了刑营里去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木笼。

    鲜卑人处罚犯了军法的人,喜欢当众羞辱。有的在三九天被扒光衣服,赤条条的塞在木笼里,便溺都在身上;有的被吊在旗杆上,谓之曰“人旗”;还有当着新兵的面被鞭刑,直到满地翻滚,痛不欲生……

    花木兰十分庆幸自己当年得了王副将说情,即使用箭吓唬的突贵将军魂不守舍,蔑视上官到那种地步,也没有被剥了衣服示众什么的,只是蜷缩在木笼里伸展不开,饿着肚子被风吹日晒了几天而已。

    还有没事就来陪着她说话的同火们,以及偷偷做了猪油胡饼给她吃的火长阿单志奇。

    犯过错就要接受惩罚,这并不可怕,每个人都有接受惩罚的时候,有谁能不犯错呢?

    可是……

    被这样对待,就有些过分了。

    “住手!”花木兰冲上前去,一脚踹开正在做出侮辱动作的某人,而那个正在对着若干人浇尿的小兵一时无法防备花木兰的袭击,直接坐在了地上,露出那恶心人的东西。

    花木兰在军中已经见过不少次这个,最初的羞耻已经变成了一种麻木的无力,但即使如此,她也很少在光天化日之下见到人有就这么把它拿出来,作为一种侮辱人的工具。

    这让她出奇的愤怒。

    “你搞什么!有病吗?”那人撑着地面爬了起来,也不急先收回“工具”,反倒瞪着眼睛看着花木兰嗤笑了起来:

    “哟,逃兵配懦夫,还真是合适的很。怎么?火长不给你饭吃,你想让他没死之前把那些家当给你?”

    这人也听说过若干人曾经拿粮食“引诱”花木兰跟着他们混的事情,所以一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他身后的众人都笑了出声。

    “哈哈哈,那不可能,罪人的东西都是要充公的,你是痴心妄想!”

    “不会这若干人细皮嫩肉,花木兰看上他了吧?我们鲜卑人可不好这一……”

    嘣!

    花木兰紧闭着嘴巴,以惊人的气势挥舞出拳头!

    刑营里一根木柱应声而倒,上面挂着的绳索和各种捆绑的绳子一下子掉了下来,有的套住了他们的脖子,有的缠住了他们的手脚。

    木柱倒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刑营外负责守卫的魏军吓得闻声而入,当发现是行鞭刑的木柱倒了下去,各个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

    一个魏军走上前去踢了踢钉在地上的木柱,木柱纹丝不动。

    木笼里蜷缩成一团的若干人似乎刚刚恢复了听觉似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然后避开了花木兰的视线。

    花木兰整个人已经气得发抖,但她还牢记军中严令禁止互相争斗的军规,所以冷冷地说道:

    “怕是刑营的柱子都看不惯这些人,突然一下子倒了吧。”

    “明明是你打断的!”

    倒在地上的人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我还可以打断别的东西,你信不信?”

    花木兰威胁似的看了一眼那人还没塞进去的某物。

    呕……真丑!

    幸亏她是个女人。

    几个看守刑营的甲兵顺着花木兰的视线看向地上的倒霉蛋们,然后同样发现了那东西。一个年级较大的甲兵哼了一声,用脚踢了踢地上被绳子套住,却幸而又幸没被柱子砸的头破血流的那些人。

    空气中弥漫的骚味,已经那个木笼里已经彻底丧失了活力的若干家少爷,已经让他们推断出了事实。

    至少是一部分的。

    那甲兵作势要踩他的Kua间,那人马上把身子缩成一团惊叫了一声。

    对此,那早在刑营里见惯各种场面的老甲兵呸了一声。

    “差不多就适可而止,别像个女人没完没了的。长官让人可以随意探访他,是想让他最后一程走的体面点,你们这些人这么缺德,以后在战场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抬眼看了看花木兰。

    “你觉得呢?”

    “啊……”花木兰轻哼了一声。“我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要犯错。否则,一定会有更多这样的人这么对待你们。”

    “他明明就是个不要脸的逃兵!”

    “那你就是个杂碎!”

    花木兰疾言厉色地叫了起来。

    “我可以让你随时被木柱砸成‘杂碎’,你信不信?”

    “年轻人不要那么大火头。这样那个人只会更尴尬的。”老甲兵指了指木笼,“我觉得现在该让他们走了,你来这里不是来吵架的吧?你觉得呢?”

    花木兰回身看了看那木笼,若干人已经把脸转向另一边了。她想了想,走到木柱旁边,一吸气……

    把木柱又抱了起来。

    脖子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被缠绕进去的倒霉蛋们哎哟哎哟的叫唤出声,他们就像是被套上项圈的驴子或者骡子什么的东西,不得不因为花木兰将柱子竖的站立起来的动作而点起了脚尖,努力让自己不会变成绞刑架下的冤魂。

    那些甲兵如同刚才他们笑话若干人那样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但是为了防止出事,他们还是好心的走上前去,去替他们去掉身上的绳索。

    “啧啧,你这绕的不错?教教我们这种能把自己越捆越紧的本事呗,也许我们就不用天天站门口守卫了。”

    “啊,你脸被绳子抽了一下吧?真好看,就跟你下面那啥抽了自己的脸一样。我想想看,这该叫什么脸?”

    这些甲兵让花木兰知道男人要损起来的时候,那真的能让人有抱头鼠窜的时候。至少那些刚才还侮辱过若干人的讨厌鬼们已经被说的面红耳赤,再看看轻松抱起柱子让他们脱困的花木兰,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还丢下威胁的话语:

    “你给我们等着,不过就是一把力气……”

    嘭!

    花木兰瞪着眼睛将手中的柱子又丢了出去。

    这是从中折断的立柱,她不可能一直抱着,现在正好是放下来的时候。

    又一次巨大的声响让那些人彻底连威胁的话都不敢说了,像是后面有妖怪在追赶一般的逃出刑营。

    “小伙子血气方刚是好事,不过也不要随便结仇,尤其是这些小人。”守卫刑营的甲兵出乎意料的都是好人,“我们去门口守着了,好好劝劝那个小伙子……哎,真是作孽,明明能多活下来一个也是好的……”

    几个甲兵唠唠叨叨往外走。

    “和他们说了这柱子天天捆人迟早要折,你看吧,一碰就断了。”

    “我看不是,我觉得是刚才出去那些人弄断的。”

    “恩,我觉得也差不多,要是有人问起,就这么说吧……哈哈哈。他肯定会感谢我们给他‘扬名’的。”

    花木拉被这些刑营自得其乐的甲兵逗的露出了笑容,但她再扭头看到木笼里的若干人,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这根本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她面带沉痛的表情,茫然的走到若干人身边,几乎觉得被关在木笼里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会厚着脸皮说“我看上你了”的那个家伙。

    在他的头上、身上,散发出各种异味。以前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他的头发都是梳的冒油,辫子也整整齐齐的,而现在,这一切都变成像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怪异造型。

    “到底来看你的人都是什么人?不是你昔日的同袍吗?”花木兰像是以前阿单志奇来探望她那样,随便在木笼旁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衣服似乎是湿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坐到了什么东西,花木兰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的同火都死绝了。”若干人将头埋在膝盖中,闷闷地传出来一句。

    花木兰呼了一口气。

    至少还愿意说话,愿意说话就好。

    “我听说了你的事。王将军不愿意作证吗?我以前被关在刑营,就是王将军求情我才没有受刑。后来突贵将军又要走了我,我就这么出去了……”

    花木兰想起自己以前的鲁莽,一点都不后悔。

    有时候同袍固然让人觉得可爱,可也有那种恨不得把他们杀了的人。

    “我和你不一样。我身上背着五百条人命。”若干人自暴自弃地说道:“我这是‘诈军’,就算一万个突贵将军来求情也救不了我。”

    “咦?”花木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夸张点,“我还以为背着五百条人命的是蠕蠕人,怎么变成你了?”

    “说到诈军……你确实诈了那些蠕蠕人……”

    若干人用湿润的眼睛抬头看着花木兰。花木兰抑制住难过的心情,咧出了一个笑容:

    “你不是已经把那些蠕蠕人诈的人仰马翻,永远也没法子告你了吗?昨晚死了那么多蠕蠕人,你已经替他们报了仇了。”

    他一下子愣住了。

    被关的这一天多,已经让他沮丧的都快忘了自己做出过这么件“大事”。

    在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些空荡荡的帐篷、赤身露体的尸体、火长教训他的声音,已经那些将军们“我没见过你”的控诉。

    他被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一下子想着若是现在就一头撞死明志,也许还能变成个厉鬼;一下子又想着那些人想逼死自己,可自己就是不死气死他们……

    他那或狂暴、或压抑的心情把他变得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跑回去搬救兵。

    他想救他们。

    他只是想要救他们……

    “我只是想救他们。”

    若干人的头发垂到了前面,遮住了他的脸孔。但是他的肩膀却微微颤抖着,这是花木兰能看的一清二楚的事情。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他肩膀的颤抖。

    “我并不厉害。我没有你以一敌十的本事,我的骑射功夫也并不高明。我引以自豪的本事在那种情况下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花木兰用手摸了摸他抵在木笼上的拳头。

    “我也想和他们战死在一起。战死有什么难的!站在那里不动就行了!可是那样战死有价值吗?万一我能搬到救兵呢?哪怕有一丝的机会……”

    若干人那张布满阴影的脸实在是非常低沉。

    “没有人问我这些事情。他们只想我认罪。四个将军都说没见过我,王将军是在营地附近才见到我的,他也无法证明我到底是要逃回营去还是要去搬救兵……”

    “我……我本来就触犯了军规。”

    他怎么会被那突然而至的愤怒弄昏了头脑呢?

    他本来就是想着,哪怕跪下去求人,哪怕被人误解,哪怕回来触犯了军规,只要能救他们……

    只要能救……

    若干人的脖子暴出青筋地喊道:

    “为什么就没人听我说话啊!”

    前方真的有敌人!

    五百人真的守不住的!

    急行军去救能救下来的!

    可以的!

    一切可以不必这样的!

    “很多人,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花木兰的身上背负着“懦夫”、“胆小鬼”、“怕死之人”的各种名声,论起背负骂名,她比若干人承受的还要更多些。

    她从不还嘴,也不为自己辩解,因为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

    别人不会因为你的话而理解你,也不会因为你的辩解而理解你的人生。

    你最终能做的只是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按照你自己理解的方式。

    这些话,如今已经陷入了自我否定和自我矛盾的若干人不一定听得进去。

    所以……

    “你等我。”

    花木兰拍了拍木笼。

    “等我去找听得见你声音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都是晚上下班码字,有时候遇到一些突发情况或者状态不好,就会把自己累到好晚……总之,谢谢守在*的你们

    小剧场:

    ‘一定要找个乖巧听话又能干的。’

    一定。

    真丑!幸亏她是个女人

    陈节(口沫四溅洗裤子):我们家的将军啊,那叫一杆巨枪傲群雄……

    众八卦男(看裤子):哦~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