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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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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徐妈妈腿脚不好,要不然她一定会朝着武梁扑将过来的。如今她却只能向后仰靠着,奋力地舞召着双臂,配合着高亢的声调,满脸的狰狞,来表达她的深深恨意。

    是的,她是针对武梁来的。她一直深深的以为,她这一摔,是武梁搞的鬼,只是苦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

    这些天她起不来身的时候没少寻思,便想起当初听到的那一听响来。她在假山上,是听到了小石子在台阶上磕碰的声音才会回头的,然后就腿一软那么跌翻下去。

    腿为什么会忽然发软,徐妈妈说不清楚,但那小石子,肯定是武梁扔的。要不然那清得干干净净的假山道上,怎么会有小石子忽然乱蹦起来,没准她腿发软,也是她使的鬼……

    可惜她又不能靠猜想把人治罪。再说她已经远离了程家,远离了二奶奶,窝在庄子上养伤,她也没那么大能量回去收拾人家了。

    真是余恨难平哪。

    二奶奶没了,唐夫人送信让她来做证,务必要将这五姨娘拿下。多好的机会啊,徐妈妈得了信,无比义勇地表示,老奴泼上这条命,也不能让这毒妇再继续蹦达了。

    她如今活着,也没个意趣,如今有机会厮咬武梁,真真是大快人心啊。她这一辈子,哪吃过这么大的亏啊,不把她咬死了,怎么解心头恨哪。

    徐妈妈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就算这次死在程家,能拉扯上武梁,她也算是解脱了。另外自己还能全了跟二奶奶多年的主仆情分,得个忠仆的名声,也还能落了唐家的好去。

    以后看在她这么忠义的份上,唐家也会好好关照她的孩儿们吧?残躯也能散发出残剩的光和热呀。

    所以徐妈妈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抬着来了。英勇的集中火力向武梁开炮,前仇旧恨,咱们算个清白吧。

    当然了,要送唐氏最后一程的又何止是她。唐氏陪嫁的丫头婆子们都来了,致庄院里众人都来了,列队似的站了一片哪。

    时辰还早,算定的出棺吉时在申时。灵棚的挡板屏风之外,各方男士们在那里驻留。唐家的兄弟子侄辈儿,其它各方来送最后一程的亲朋,预备着抬棺出动的,各方繁琐礼节的执行人员……林林总总,可以形成送行的浩荡队伍哪,也都齐聚在那里。

    徐妈妈这一阵哭嚷,里外的便都静那么一静。

    不得不说,今天这样的场面,果然是个适合出风头作文章的大场面。

    ···

    那边徐妈妈一哭嚎起来,说话牵七连八的说着程府这样那样的不是,程老夫人就欲出声喝止。结果才要开口,旁边唐夫人就象被勾起了无限伤心来,先她一步就放声哭了起来。

    她这一发声可不得了,连哭带诉的应合着徐妈妈,徐妈妈是揭露,唐夫人是问责,好像徐妈妈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一样。生生就成了唐氏活得憋屈死得冤屈了,然后又拉着程老夫人好一番的揉搓不依。

    程老夫人气恼到不行,可是看看唐夫人这一大早的,就一身素衣盛装打扮,早早就哀泣着说些要和女儿一起走的话,便也不好发作起来。只由着她摇晃撒泼,发簪都给摇掉一支去,她也只是好言劝慰着,轻轻开解着。

    “道听途说的,咱不能听啊,咱不能信啊。月盈若过得不好,怎么会不早早向你这最亲的娘说去?倒只她一个老奴才知道?难道月盈对她还能亲过对你去不成?……”

    唐夫人才不理会她的挑拨,只是一味的哭嚎,说如今人都没了,月盈过得好怎么可能人没了?你把人给我找回来找回来,我要我闺女……

    得,反正人没了就是有理。

    程老夫人等她哭够了一阵儿,抓着她臂膀的手松开了,这才一个眼色递过去,早就立等着的十来个婆子媳妇子便不动声色围过来,有的扶有的搀,就把唐夫人给架开了去,再有人悄悄隔在两人的中间。

    然后一群人里外几层的围着她,连唐家的丫头婆子及两个媳妇儿俱都被挤在了外围。

    哭闹且由她去,反正这也是她最后的表演机会了,但绝不能给她死在这儿,死在她程家。

    所以唐夫人嚎归嚎,可左右被搀着被围着也实在施展不出个什么来。

    程老夫人这才得空,由丫头再抿了发插了簪。

    想想唐夫人也好徐妈妈也好,倒也阻止不得。这里外许多的眼睛耳朵看着听着,她这里阻止了,倒好像这中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索性借着这功夫,大家撕虏清楚也好。

    想着便决定暂不出声,看看那被声声指控的五姨娘有何话说。

    昨儿唐夫人明说了要她殉葬的,那时连腾儿都急了,可这位看起来,却一副并不甚怕的样子。程老夫人当时就想,这位没准也憋着什么招的吧?昨儿就叫人注意着她,却也只看到她去探望了锦绣。

    锦绣,程老夫人想了想那个被关起来就只会哼哼嘤嘤哭着求饶,抖抖索索委顿在地上的丫头。不知她只是纯粹去探望一下,还是指望那丫头能起什么作用?

    程老夫人眼光瞥向不远处的武梁,却见她也只是那么不咸不淡站在一旁,一副瞧戏模样,好像徐妈妈咒骂控诉的是别人似的。

    这份镇定倒是难得,程老夫人暗暗点头。不过么,人家这一声声的,明显都是冲着她来的。她要是什么应对能耐都使不出,只等着爷们儿救她……哼,腾儿去了陵地做最后的查检安排,不到快发棺前且回不来呢……

    武梁也听着徐妈妈的哭骂呢,不过她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什么某年某月某日,“二奶奶说话她不听”了,什么某时某刻某回,“还冲着奶奶瞪眼睛”了,都是些琐碎的没劲的指责。

    连唐夫人都只冲着程老夫人瞎闹腾,没有来句“把人给我拿下,给我打……”之类的话,她暂且不用同这残货费吐沫。

    当然于唐夫人来说,程老夫人是过虑了,唐夫人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寻死。她只是摆出这样的姿态来,表示伤心过度不想活了……然后乘这机会大大的闹这最后一场,让程家人不敢拦她逆她,把她的所有要求都满足了。

    怎么能不闹呢,她心里那般沉痛,不闹怎么能发泄出她满腔的愤懑?再说唐家闺女死了,唐家人断不能一声不响的就算完了。并且她是岳母,她就要尽力的闹去,看看哪家不长眼的,敢这么快让闺女嫁进程家来,她就要闹得程向腾把孝守得足足的。

    当然这些还都不够具体,今天具体要落实的,是要借着这场闹,把要办的事儿给办定了:那扎眼的姨娘要灭了去,那该处置的下人要处置了去……

    月盈确实是需要人跟过去服侍的,不能让她这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上路……

    当然这个人不能是武梁,实在是武梁昨儿个的话把唐夫人膈应得不轻,她不想让武梁现在就没了。

    她想等自己闺女落棺成坟了,尘埃落定了,阴阳相隔着毫不衔接的时辰和厚土了,再来收拾她,让她死了也跟自家女儿错着道挨不上边儿去。

    还是锦绣好,老实,听话,这么多年不曾有过什么出格的地方。就算这最后用药上不知劝阻犯下大错,那也是听主子的话造成的嘛。

    所以,跟着服侍这种事儿,还得锦绣上。她留到如今,就是为了今天送她上路的呀。唉,只是一个人也太少了些,唐夫人难过地在心里叹口气。

    唐夫人抹着泪儿,招手叫了自家人靠近,交待着让人去押锦绣过来,顺便做做锦绣的思想工作。

    她虽然可以直接处置了她,当然还是更希望锦绣来个自觉自愿,演一出“奶奶恩义重,我要生死跟随她”那样的好戏,那她仍可以给她个忠义奴才的名声,好生收殓了丧在旁侧。而唐氏的名声自然也就有了,双赢啊,多好的结局。

    然后唐夫人就听着外间的徐妈妈嚎着诉着,不时的跟她呼应一两句。外间的徐妈妈便越闹越起性,愈战愈勇起来。

    这没一会儿已经闹到了激烈处,刚才明明还说唐氏是被武梁气死的,现在倒直接说唐氏是被武梁害死的了。

    说是武梁给唐氏服用了十寒汤啊,所以唐氏才会不惜折损自己的身子,那般加量地用那些方子补身体的。

    ——总之唐夫人有交待,让她务必得咬死了这五姨娘,她干脆往狠处说吧。

    她在程府奴才界也是纵横多年人物,还是有些相熟旧部的,如今还就真点出了一两个奴才下人出来作证。

    那两个奴才瑟瑟缩缩地出来,说了一下自己曾在何时何地所见何事,所闻何话。似乎也能做些旁证,却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问题,然后又缩头巴脑地躲到一边儿去了。

    这边徐妈妈却一副事情已经成了铁案的样子。

    看吧,我说的都是实情吧,就是这狐狸精害二奶奶呀!!我如有半点儿作假,尽可以天打雷劈啊。

    老天呀,你要开眼呀,夫人呀,你要给二奶奶作主呀,狐狸精呀,你不得好死呀……

    唐夫人就配合着哭得山响。月盈啊你死得好冤啊,老夫人啊,你快将贱人关起来呀,哎呀,我也不要活了……

    武梁想,若是诅咒这东西真能咒死人,她肯定早就被咒回原形了。

    不过多说多错,所谓言所必失,真不是随便说说的。尤其空口白话这种事儿,说得越多,需要越多的证据支持。

    何况十寒汤是随便可以拿出来说说的?那可是老早就成为官方禁药了呀,虽然禁也不止,但那也得在暗处吧。

    如今这徐妈妈给她戴那么大的帽子,就算她同意,程老夫人也不会同意吧?谁家宅里愿意被沾上这样的东西?坏人一府的清白名声啊。

    以她的身份,若真对上唐夫人自然吃亏,连正经说个话儿可能都不易呢,正好趁机赶紧拉上程老夫人去。

    想着,她就对着程老夫人大呼道:“老夫人,奴婢冤枉啊,老夫人你要为奴婢主持公道呀。咱们程家门里,大伙儿可都没见识过那十寒汤是何物呀。”

    果然,那边唐夫人又准备冲程老夫人发起新一轮的揉搓呢,正在试图踢开围着她的仆妇靠近中。程老夫人也被那“十寒汤”三个字弄得恼火,接着武梁的话就大声喝问道:“徐婆子,你这般说话可有实证?”

    徐妈妈有个屁的实证,她不过又说一遍刚才那谁谁都听见了,刚才那谁谁都看见了,老夫人你可不能再偏帮偏袒啊,如今二奶奶人都没了,你就给二奶奶主持一回公道吧……

    说得好像程老夫人一向对儿媳不好,惯会的偏帮偏袒,不公不道似的。

    武梁想,嗨,不错嘛,连老夫人都咬上了。她越是这般,程老夫人大约越发得与她并肩作战了吧?

    她当然不能让老夫人跟个奴才在那儿对嘴呀,这时候得她上呀,唐夫人可都说到要关她了呀。

    于是武梁就转身对徐妈妈道:“徐妈妈你不能因为从前咱们有私怨,就这么无凭无据干嚎着诬赖人哪。

    你叫出来的两个人,说看到了听到了什么,那就能当真不成?他们都是你使唤了多年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受了你的恩惠或胁迫。

    说起来,老夫人也能找上十个八个人来,说明是你徐妈妈谋害的二奶奶,徐妈妈你可要试试看?”

    程老夫人身边金妈妈就看一眼程老夫人脸色,开腔道:“是呢,我从前可听过一个小丫头子说,亲耳听到徐妈妈你,站在致庄院外那墙根下,狠狠咒骂二奶奶呢。说二奶奶不给你老脸,冲你发火什么的……唉,我当时还不信呢。叫我想想,是哪个小丫头来着……”

    徐妈妈气得直嚎,“哪个小丫头乱嚼舌头?叫她出来!”

    “人叫出来了,你就认吗?”

    “金妈妈你不能这么无中生有吧?你得有证据!”

    金妈妈冷笑,“你也知道要证据?”

    徐妈妈噎住。

    武梁就接上道:“再说徐妈妈你口口声声说二奶奶有服用过十寒汤,为何太医不曾诊断出来?太医还不如你不成?

    何况就算二奶奶真服用过什么,也是你徐妈妈最方便下手啊。说起来,我进府时间可短着哪,又一向不近二奶奶的身。倒是你,一直跟在二奶奶身边的。

    别是你早早的小剂量的下些什么东西,既让人查不出来,又坏了二奶奶的身子吧?要不然二奶奶吃你的奶长大的,为何你就连腿断了身体还这么壮壮的,偏二奶奶就那般体弱呢。”

    徐妈妈听武梁又是污蔑又是挑唆的,气得把椅子扶手拍得啪啪直响,又一阵的咒骂叫嚷。

    武梁就指着她道:“你看看,你多么的矫健有力啊……”

    她腿都断了,腰直不起来了,还矫健有力个毛啊。徐妈妈吐血,啊不,满口吐着脏话的骂啊。

    程老夫人却听不下徐妈妈那些咒骂,她说着骂着的就又拉扯上程府的众人去了,不由又喝道:“徐婆子你给我放尊重点儿!如今当着你主子的灵前,当着这满府的亲朋,你就敢秽言秽语的不停?你今儿若无实证拿出来,我定饶不了你。你当程家是你曾呆过的什么地方,随便会有十寒汤出没?”

    武梁暗暗叫好,果然这老夫人也不是盖的,避着唐夫人的疯头不招惹,却对着徐妈妈一脚就把球踢了回去。——你以前呆过的唐家才这么肮脏污糟呢,俺们程家真木有!

    徐妈妈如今当然不在意程老夫人饶不饶她的问题,要实证没有,要命她有一条啊。她开始赌咒发誓,又寻死觅活,说这是欺负她现在身体不得便啊,不能跑来颠去的去查找旁证啊。

    但是,她铿锵道,她可以以死明志!

    她问武梁,“你敢么?”

    我敢你妹呀我干!

    武梁正要说话,却听隔板外,一个男声响起,“快端药,上两碗砒霜!敢以死证清白的,给她厚葬!不敢的,就是心怀了鬼胎,直接打死算完!”

    反正左右就是要人死。

    这说话的,正是唐家那二货唐端慎。

    里间女人们嚎来嚎去的没个完,而屏风外,早就恼坏了这位唐二货。

    听到武梁的声音,他不由就想起自己躺着动不得的那几个月来。不管那件事儿最后确定的实情是什么,当时被打,到底也是和这女人沾上些关系的。所以他早就在那儿拱着火儿呢。

    只是听里面徐妈妈在那里一声声的哭诉叫骂着,母亲也哭闹了半天,竟是说来说去就不说打说杀的。

    然后到后来,都提到十寒汤了,还只说关起来?人没动着,倒被人家言来语去间占尽了道理。关什么关!今儿妹子送葬,直接将人一并灭了去多省事儿。

    唐端慎听得十分不耐,这会儿好不容易听到徐妈妈要以死明志了,他当然急忙就叫了出来。

    女人们就是烦!乱哭乱闹的斗嘴半天,就不知道动真格的!

    旁边唐家老大唐端谨正沉着脸听着里面叨叨呢,不防自家兄弟却嚎出这么一嗓子来,气得提脚就踢了他一脚。

    “里面女人家的事儿,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唐端慎不解地看着大哥。别的不说,自己母亲在里面哭闹呀,自己不该声援吗?这一脚挨得好没道理呀。

    唐端谨却只沉着脸看着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唐夫人适当闹闹长长脸也使得,回头说个“伤心过度”也就过去了。但如今拿十寒汤说事儿,显然就闹得有些过分了……

    何况,做岳母的人这般闹法,二妹怎么许人家?有哪家男子愿意摊上这样的岳母呀?不怕万一你女儿有个什么不好被你折腾死?

    唐玉盈本就庶出庶养,跟在姨娘身边长着的。后来司姨娘没了,唐世子爷却不愿见这个女儿似的,由着她在别院里养着。后来好不容易接回来,如今想寻个好些的人家却不易,高不成低不就的耽搁着呢。

    唐端谨想,果然不是亲生的,完全不为她考虑半分呢……

    他知道唐夫人这般闹为着什么。若真是只为了将一个姨娘小妾关起来,又何必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处闹呢?姨娘小妾们在男人面前再得宠再得脸,到底又不是主子奶奶,不需出去应酬支应,难道她会怕坏了脸面名声不成?

    不过是想闹得别人惧了她这岳母的厉害,一时半会儿让人不敢下嫁程二罢了。

    什么都只为月盈考虑得周周到到的,那玉盈怎么办?

    以前年岁小,人家给个笑脸,给块儿糖吃,说着怎么为你好怎么喜欢你,就总会信以为真。现在历了事儿,该懂的也就慢慢懂了……

    唐端谨正这般想着的时候,就听到唐端慎忽然出声乱嚷起来。

    一位难缠岳母就够烦人的了,还再来一位难缠舅兄?

    唐端谨看着弟弟,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是一脑门儿的浆糊呢?整天傻叽叽的跟在人身后颠颠地跑,做个事儿总由着性子不经脑子的来?

    唉,不踢他踢谁?还不服气?真让人有再踢一脚的冲动呢。

    唐夫人就罢了,唐端慎一个晚辈儿,程老夫人哪还用客气。何况他说的那话,那是普通人做得出来的吗?

    当下就冷笑一声道:“我们程家,可没有那什么砒霜常备着。更没有那随便给人下药的习惯。”

    唐端慎闹个没脸,被兄长盯着又不敢再耍横使浑,绷着脸十分不爽。

    唐夫人见外间这唐端慎嚎出这一嗓子就没了下文,不由心中暗骂:养了这么久的东西,到头来有个什么用啊。作人兄弟的,不就是为妹子仗腰的么,这倒好,哪像仗腰的?分明现眼的。

    总之这里外的都没讨着好去,唐夫人哪里愿意,正要再闹起来,就见两个婆子押着锦绣过来了。

    派过去的下人给她回话说:“这丫头,好声气的劝她,不肯听呢。说有话要跟夫人说。”

    唐夫人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好嘛,又一个专吃罚酒的。

    那一个是程家的人,生了孩子做了姨娘,她不好直接把人就怎么着。但这一个,她还不能把她怎么着不成?

    并且对于武梁,唐夫人眼前并不着急。徐妈妈寻死,加上她寻死,她才不信拿不下一个小姨娘呢。只是现在倒不着急收拾她,要先处理了锦绣这丫头才行。这可是要等着出棺下丧的呢。

    唐夫人这一肚子的火,朝着锦绣就发作了起来。“你个贱婢,跟着主子就知道吃香喝辣,一个贱人过得小姐一样的日子,偏生不知道为主子分忧,如今倒害得主子没了,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说着直接吩咐自家婆子:“拉开去,给我打上五十板子。”什么有话说,谁要听她说!

    甩开了打,三二十大板子,就管叫一个姑娘家没命的了,还五十板子?这就是要死的不要活的呀。

    锦绣哪有不明白的,刚才去押她的婆子就劝她殉葬来着,这是她不愿,所以强要她的命啊。

    锦绣挣扎起来,不停地叫着:“夫人饶命呀,夫人饶命呀!”

    武梁听着就在心里直骂,傻个X的,你叫饶命有个鬼用啊?

    莫非这丫头惊急害怕之下,竟只会嚷这些废话了?

    她想了想忙大声问徐妈妈道:“徐妈妈,真是奇了怪了。你说是我害的二奶奶,可唐夫人又说是锦绣害的二奶奶。这到底是哪一个,你们自己可有弄清了?还是说你们根本不需要弄清,想说是谁就说是谁?你们这在程家撒泼使赖信口开河的,欺负程家也要有个度吧?”

    把程家拉上,看看程老夫人能不能出手帮一帮,好歹救人一命啊。

    徐妈妈不理她,程老夫人不理她。没人搭理她。

    武梁就又招呼锦绣道:“锦绣你说说,你服侍二奶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二奶奶生病人没了,你倒成了犯人了。唐家要治你的罪,可有实证?还是说也是随口一说,想给你加个什么罪名就加个什么罪名?”

    锦绣被带着过来,早就听到这里的喧嚷之声了,她一步步的走得极慢,也听了不老少去。

    武梁被安的可是下十寒汤的罪名啊,人家都一副不怕的样子,她做什么要怕。

    锦绣吸吸鼻子稳稳神,忽然一嗓子嚎出来,“夫人,奴婢哪有害了二奶奶?分明才你害了二奶奶……”

    接着就得梆得梆的,不歇气儿的把三个药方的来历,一股脑的叫嚷了出来,说那都是唐夫人的错,才让二奶奶丧了命的。好像一口气松下来,她就续不上第二口气似的。

    这件事儿吧,实际上程家不见得不知道,只是没这般挑到明面上闹而已。至于能不能救锦绣,当然更要看程家肯不肯伸手了。

    武梁看着程老夫人,但老夫人虽然面露嘲弄,却压根就没有反过去喷唐夫人一脸口水,让人还她家媳妇儿的意思。

    武梁忽然觉得心里沉沉的,锦绣,只怕是没希望了。

    不知道程向腾若在,也会是这般的态度吗?

    谁知唐夫人听着锦绣这般指责,愣了一愣之后,倒沉默了一下。最后她说:“方子给了你们二奶奶,却不是要她一起吃的……我原以为你是个不忠不义的奴才,原来竟为了你们二奶奶,敢这般指责我呢?”多少年了,没有奴才敢这般忤逆她了。

    然后她对身边的婆子道:“人先拉下去关着吧,回头再细说。”

    那婆子应一声,就过来拉锦绣。

    这么一番叫嚷就脱了打,锦绣相当的惊喜,跟着婆子乖乖的走,还回头朝着武梁感激地一笑。

    那边唐夫人却问身边的一个妈妈道:“现在找于老三过来还来得及吗?”

    那妈妈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辰,然后道:“叫小厮快马回去,肯定来得及。”

    ……锦绣姓于,于老三是她爹。

    后来,于老三被接过府,不知道和锦绣说了什么,最后这老汉含泪而去。而锦绣,就在已经到了时辰,大家都动起来要抬棺之时,她被押了出来。然后婆子手一松,她忽然大叫一声:“二奶奶,奴婢来陪你了!”

    然后就那么奋力纵身一扑,脑袋磕在棺板前檐儿上,瞬间血流如注……

    求生无能,寻死倒他妈的一磕一个准儿。武梁想,那第一个上前去摸她脖子试探死活的人,没准就是去补刀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神准……

    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什么绸缪算计,强权面前,一切都是渣。

    其实武梁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其实从没想过,锦绣一定能躲过这遭,最多只是让她试一试而已。

    可事实上,程老夫人纵然是有机会,显然也不肯为个奴才得罪了唐家。估记就算不是唐家,是比程家低多少门楣去的人家,程家也不会愿意去得罪。

    生如蚁蝼,你给不了人家等价的回报。

    武梁一直觉得她自己不爱哭,因为哭什么都解决不了。可任她怎么咬牙,都挺不过那阵酸楚。

    她摸了摸袖间藏着的利剪,蹭了蹭短靴中藏着的小刀。硬硬的都在。

    末了,她也只能狠狠来一句:“他妈的!”

    他妈的,说什么给人厚葬,甚至都没有人给锦绣换上件衣服。

    武梁甚至觉得,她人可能都没死透,至少也是身体没有凉透吧?就那么被人扯过一块大黑布从头到脚一罩一裹,把人裹得象一只黑色的蚕蛹,放上了临时拆下来的一块门板,抬走了。

    用唐夫人那轻飘飘的话说:“好好的要挺到最后,结果连具棺材都来不及买。”

    站不到高处,只能任人践踏,任人这般轻飘飘的收割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