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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番外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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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小和萧芜熟稔,叫萧芜那疯子不要再闹下去了,萧家倒了,我们损失也不小。”

    “萧恪一贯沉稳,不知怎么会立下这样的委托书,这样大的毛孩子,懂得什么,什么快意恩仇,那疯子简直是拿着萧恪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在和萧仪玉石俱焚,哪里不等着我们看笑话,他居然花了大代价买了萧家如今正在重资投入打造商业圈和住宅小区附近的地,廉价出让投资兴建px工厂的第三方,政府那边居然给那项目过了,萧家新建的住宅小区和商业住宅受到影响,卖不出去,前期的投入已经很多,如今骑虎难下,而资金链一断,其他地方捉襟见肘,我们也有投入在里头,这次受损严重,不止我们,他这举动得罪了很多人,简直是完全失去理智的疯子一个,令元,你好好去劝说一下。”

    “知道你对你小舅舅感情深,和萧芜感情也好,但是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小舅舅医生那边已经确诊了精神分裂,只能静静疗养,恢复不了的,天阳大势已去,你外公那边……应该只是误会,你不要被萧芜误导了,好好去劝说下他,事已至此,如果他能罢手,也不是不能重修旧好的。”

    章令元默默地听着,想着那天看到的萧芜,因瘦削而显得线条冷硬锋利,整个人站在那里,却仿佛心都放在别的地方,眼神幽深,曾经属于少年的温和稚气都已褪得干干净净,目光偶尔闪动,都是仇恨和冷酷,看着他时,仿佛也只是看着一个敌人阵营的对手,淡漠而戒备,他竖起了全身的刺,不计后果、竭尽全力地与全世界为敌。

    曾经那个总是静静坐着,皮肤雪白干净的孩子,他不太说话,黑沉沉的眼睛却总有千言万语,神情很淡,仿佛什么都不挂心,他被他吸引,忍不住想让他能笑起来,能让他的眼里,多一些生气,能和他们这些孩子一样,毫无忧虑,漫无心机。然而无论小舅舅怎么宠爱他,他依然和身边的伙伴们不一样,总是有着一些忧郁,有着和孩子们不同的成熟稳重。

    他与他不过数月未见,命运却颠覆一切,那个渐渐终于和他们熟悉起来,身上终于有了一丝人气的温和平静的萧芜,那个即使知道自己是替身,也依然义无反顾地投入在逆伦之爱中,天真柔软的萧芜,因为小舅舅被逼疯,完全被仇恨冰冷取代了。

    可是他却只觉得心疼。

    长辈们叮嘱完了,他走了出来,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萧芜,也许,自己已经被拉入黑名单了吧,章令元想起今天陪着外婆和母亲过去要求探视小舅,萧芜完全无视他的样子,默默地想。

    然而电话居然打通了,他心里掠过一丝喜悦,忍不住开口:“我以为你已经把我拉黑。”

    ……

    他们的对话算不上轻松,一谈到退让的问题,萧芜就全身如同炸了毛的猫科动物,冷硬偏激,即使没有看到他,他也能想象他的表情,最终他只是承诺:“我会努力说服我父亲和爷爷。”

    他确实努力了,经过反复分析萧家现状以及国内政局,再三劝说父亲和爷爷暂时保持中立,父亲的确有些被自己说动,但是也只是观望。毕竟自己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在长辈眼里,还是个学生,虽然在公司能帮上点忙,但是离做决定,还太远了。他恨自己长得太慢,上一次恨自己的时候,是在花园里,兴高采烈想去找萧芜,却看到小舅舅在花阴掩映下,给了自己养子一个吻,那绝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吻,托在萧芜颈后的手掌暧昧的摩挲至他的脸颊,的的确确充满了情/色意味,他躲藏在阴影间,看着萧芜沉浸在甜蜜中信任地对他的养父笑,然后一同走回去,全身发冷。

    然而权衡利弊后,他却发现他完全奈何不了小舅,他甚至一字都不敢吐露,因为这事传出去,萧芜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他只能心惊胆战地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他们之间不同于一般父子的眼神交汇,身体接触,一旦心里有数,处处都是证据。

    他恨死自己还太年轻,什么都做不了。他鼓起勇气去和小舅摊牌,得到的是毫不在意地轻蔑,小舅一贯的气场强大,纹丝不乱,他只是淡淡道:“萧芜很珍惜和你的友谊,你如果希望还能和他做朋友,最好不要和他挑明了。”

    他红着眼睛怒斥小舅:“他还这么年轻,还有这么多可能的未来,你却毁了他!他明明可以有幸福的家庭,正常的人生的!”

    小舅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只有我才能给他幸福,只有我才能给他未来。”

    他气得怒气填膺,却只能铩羽而归。

    最后他不甘心,派了人去调查小舅的过去,又装着不在意询问母亲,结果居然发现了小舅惊人的过去!他全身都颤抖了,当看到那照片里和萧芜一模一样的少年,他甚至忍不住冲口而出地问母亲:“你们早就知道萧芜和小舅的爱人这么相似,为什么没有阻止他留在小舅身边!”

    母亲脸上踌躇了一会儿道:“你小舅……早就听不进人劝说了,自从当年那个叫林观生的死讯传来,他就和家里疏远了。其实一开始他们不过是因为有小时候的情分在,又是初恋,年纪轻知道什么,等分开一段时间,慢慢的结婚生子,以后也就淡下来了,谁想到那人居然死了!他们情最好的时候硬生生的分了,结果那人还死了,这就成了死结,反而让你小舅求而不得,再也走不出来,他把那人的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他有怨恨,却又没有办法真正恨我们,这些年来,你外公外婆不知想了多少办法,都没有办法淡化他的怨恨,之前也想着,有个孩子在,也算个念想,结果那孩子越长大越像从前那人,你外公外婆也觉得害怕起来,后来好在萧芜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求要脱离监护关系,然后一个人走了,当时你外公外婆也松了一口气,结果你小舅却变得越来越偏执,连家都不回了,节日回来也是稍有不快就走,结婚、过继甚至代孕,这些词全是禁语,只要家里一提,他立刻抬脚就走,你外公气得没办法。结果就出了车祸那事,你小舅瘫痪,一蹶不振,什么都听不进去,眼看就要毁了,没想到那孩子又回来了,还真的把你小舅从消沉里拉了出来,去美国回来后,其实知道当年事的家里人多多少少看出了些不对来,但是……想着都这样了,也管不着他,就含糊着过了。”

    他气得全身发抖:“你们就为了小舅恢复正常,就眼睁睁看着萧芜被小舅诱拐了?他才多少岁!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被拉上这条路!”

    母亲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法制社会,你情我愿的事情,哪能管那么多呢,知道你和他从小亲厚,但是你也管不着他的私事,是不是?不要惹恼了你小舅,他不是好说的人,这些年,我们姐妹都有点怕他,你外公外婆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思想了一晚上,觉得萧芜当年忽然脱离萧家,应该别有内情,只怕当年也是挣扎过,最后却因为小舅的腿又回来,然后才在一起的,未必不能劝说,他带了那些照片,去找了萧芜,想挑明这事,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坐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成为小舅的禁脔,身为替身却不自知地沉浸在虚幻的幸福里。

    然而虽然有惊异,却没有想象中的分手和醒悟,萧芜仍然选择了留在小舅身边。

    他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感情和决定,他有些伤心的出了国,然后,便是惊变,他匆匆忙忙被召回国内,作为劝说已经失去理智疯狂报复萧家的萧芜。

    因为绑架被逼疯,胡言乱语神智混乱仍然叫着林观生名字的小舅要被送去美国治病,却被萧芜拦截抢回,小舅匪夷所思的委托书,萧芜疯狂地针对外公,这些发生了的事情,被人讲述,他却从中感觉到了萧芜的绝望、忿恨、悲痛以及毁灭一切的仇恨。

    他亲眼见过他们的爱,阳光下花阴里,萧芜一听到脚步声就立刻站起来迎上去,扯着小舅的衣袖急切地说话,然后被小舅几句话说得开了笑颜,被小舅一个吻整个人都犹如陷入蜜缸,看着照片泪涟涟,却仍然坚定地说他永远爱小舅,他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比谁都清楚萧芜对小舅的依恋有多深。

    深到明知自己是替身,也义无反顾,犹如飞蛾纵身向火。

    而小舅竟然被逼疯,那七天不知道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能让那样强大冷静宛如决不能被扳倒的小舅活生生被逼疯?即使是自己对小舅有看法,也仍然感觉到了揪心,更何况是深深爱着小舅的萧芜?

    他经过了多么地狱一样的折磨,才接受了小舅失去神智的事实?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扣押了小舅,然后疯狂报复外公呢。

    然而,萧芜真的做到了。

    当刘若飞的侄子与萧芜开始有来往的消息传出,又隐隐有对外公不利的消息传来,父亲和爷爷果断开始以各种借口将在萧家的资金缓缓回收,终止一些项目的继续开发,外婆过来闹过,不过被母亲劝着回去了。

    时间没过多久,外公被刑拘的消息传来,他随着父母回了外公外婆家,看到外婆哭得稀里哗啦,却仍是记得清点家里的财产,欠条,然后让母亲和小姨帮忙准备离婚和财产分割的事情,外婆还抓着自己的手悄悄道:“令元你外头认识的人多,替我去查查那杂种住在哪里的,定是他挑拨我们一家人的感情,才闹到现在这个样子,一想到他们好端端的在外头用你外公的钱过得舒坦,我们却受牵连受冷眼,我就觉得心里过不去,帮外婆去查查,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不能让他们好受了!”

    他看着外婆一夜之间仿佛出现了许多皱纹的脸,往日那些乌黑的头发,露出了一些花白的发根,想是无心补染,平日泰然富贵的眼神,如今则充满了戾气,母亲连忙笑道:“和外头那些人生气,不过是给人家看笑话罢了,令元如今倒是忙着和他父亲一起想办法救爸爸呢,您只管安心养着身体便是。”

    外婆冷淡地道:“救是不太可能了,咱们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么,只要出了新闻,上头怎么弄就早已有了数,若是上头想放过的,顶多就是换个闲职,提前退休,他这样当场被带走调查的,肯定不可能还能全身而退,咱们还是尽早撇清吧,你舅舅家那边也已经说了,如今只有赶紧离婚,尽量将自己的财产保住,现在所有的存款都已经被冻结,你舅舅还一个劲埋怨我没早听他的话,早点离婚。”

    章令元默默坐在那儿,想着外公外婆从前的恩爱楷模样子,几十年的夫妻,大难来时,仍然分飞,外公的几个兄弟飞快的撇清,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萧家稀里哗啦地散了,萧芜,居然真的做到了为舅舅报仇雪恨。

    却不见他现身人群扬眉吐气,他闭门谢客,仍然一心一意守着舅舅,有风声舅舅已经恢复神智,但是并没有出现在人前。

    等到舅舅大好再出现在人前,已经是一副完全正常的样子,行动自如,思维清晰,说话一如既往的沉稳,反应灵敏,居然……又让萧芜做到了。陪伴一个精神病人并且以极大耐心等候帮助他恢复,这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知道萧芜在这其中,将会付出多少难以想象的艰辛,可是他真的坚持下来了。

    随后是轰动的出柜专访,纷纷扰扰中,当事人却始终不再发言,等谩骂侮辱以及羡慕钦佩祝福的话都已度过,萧芜和舅舅才低调地出现在人前,以正大光明的情侣出现。

    他终于又见到了那简单而满足的笑容在萧芜身上出现,那些偏激愤怒执着在他的身上消失不见,仿佛只要能和舅舅相伴,就已拥有整个世界,无怨无悔。岁月曾折磨他,却不曾让他的感情磨损褪色,反而因此而更放出璀璨光芒。有些感情如同玻璃珠,磨难和时间会使之粗糙开裂,有些感情却如同钻石,越经琢磨,才越璀璨迷人,令人神为之夺,无法不对获得这样真挚感情的对象羡慕嫉妒。

    一次比较高层次的私人会所宴会中,他与舅舅不期而遇,俗套的问安后,他忽然有些感慨地和舅舅说话:“我忽然明白,当年你为什么能这么自信地说出那些话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感情,虽死而不弃,舅舅,请你不要辜负了萧芜。”

    萧恪冷笑了下:“我和他的感情,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来认证和评说。”

    章令元看着他脸上的傲气,盯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么,你忘了林观生么?”

    萧恪看了章令元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章令元继续道:“林观生其实只是因为您求而不得,因为遗憾而生出的执著,萧芜却是你亲手抚养长大,又为你付出了一切,不离不弃,才是和你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萧恪嘴角含着隐秘的令他有些难以理解的笑容,侧着头想了一会儿道:“这么想也没错。”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被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对他点了点头,直接下了楼。

    章令元走出阳台,从栏杆往下望,看到一辆车子在门前停下,萧芜正从车子走出来,外头正下雪,他只穿着一件呢风衣,围着根浅灰色的围巾,才走了两步,便被迎面而来的舅舅揽住了,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起低下了头。他看到舅舅毫不犹豫地蹲了下去,应该是在替萧芜系鞋带,萧芜低着头,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远远看到他笑容轻松,舅舅替他鞋带系紧,便站了起来,伸手扳过他的脸,在雪粒纷飞中,毫不避讳地接吻。

    街道并非空无一人,时不时有行人为之侧目,那两人却旁若无人的纵情相拥,仿佛眼中只有彼此。

    而他,仿佛正是庸庸碌碌的路人之一,旁观了一场盛大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