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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布疑阵神汉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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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着眼睛看着李孝逸等他回答。

    孝逸沉吟半晌:

    “如今偷偷去了反倒简单些,只是弟尚有心愿未了。”

    徐敬业便道:

    “离开也不是苟且偷生,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必当有所作为,不若轰轰烈烈做一番大事出来,生死随它去!岂能在妇人手中忍气吞声?”

    孝逸红了脸嗫嚅道:

    “徐兄高义,孝逸德才平庸,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听闻贤弟身手敏捷、能骑善射,又饱读诗书,颇善韬略,困在这深宫之中岂不委屈了自己?简直是在拿自己天之骄子的显贵身份,跟那些只会弹琴做赋、撒娇卖乖的奴才们相比,非是敬业看着不平,你问问天下人,有哪个不替公子惋惜的?”

    “是啊,是啊。徐大哥没见孝逸在击鞠场上的英姿,将那武家叔侄打得晕头转向,屁滚尿流,简直是大快人心!”

    程明达和萧锐等人一起赞不绝口。

    “孝逸敢于向武家人挑战,下手又准又狠,敬业便知吾弟的为人,必是不肯屈居人下的好汉子,但是如今的天后已然握了三十年的权柄,想在朝廷上有所作为,无论如何也不过是仗着天后的宠爱而已。人言‘花无千日好,人无百日红’,一旦后宫失宠,吾弟又将何去何从?”

    薛绍趁机道:

    “如今便有那苗家兄弟窥视在侧,时不时都要来抢风头。”

    程明达听了便拍桌子骂道:

    “孝逸兄弟若不甘心这样走了,那便留在这里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徐大哥在内廷中也可有个内应。只不过明达在宫中也有几个过命兄弟,孝逸可需要朋友帮忙将那两个苗子除去?免得日后碍手碍脚”。

    孝逸摇头道:

    “走了他们两个,还会有更难缠的主儿,此二人不在话下,大可留着他们充数。”

    众人听他如此说,便不再强劝。

    徐敬业道:

    “既如此,孝逸当务之急便是走出深宫,独当一面,敬业倒想起一人,此人颇受天后器重,平时也是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又和家父交情甚厚,得过吾家恩惠,若由他出面向天后建言,大事可成。”

    众人都道:

    “有此人物,何不早说?”

    都问此人是谁,徐敬业摇头不语,只说过几日便知分晓。

    不久便见日已西斜,薛绍便道:

    “天后即将散朝,孝逸不可在外流连,早早回去免惹猜忌。”

    却见徐敬业将腰间一只虎符解下,送与孝逸道:

    “敬业不才,三日后便赴扬州,日后吾弟但有所求,便来扬州,亮出虎符,兄自当竭尽全力,虚席以待。”

    孝逸将那只虎符藏在贴身之处,拱手道:

    “孝逸自入宫以来,常常自怨自艾,都道别人瞧不起在下,今得几位推心置腹,方知人间尚有同道中人。此去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只恨不能帮兄长分担一二,保重!保重!”。

    说毕便一一做别。薛绍将他送出门外,回来与众人道:

    “可惜这么劝他,他终是不肯离开洛阳,随兄长去打天下。”

    徐敬业叹道:

    “此人虽做了面首,却毫不矫揉造作,也没半分脂粉气,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铁血男儿,这份志气,看着就让人敬慕。带不走此人,殊为可惜!也罢,也是他对本公的实力不甚明了,本公也不方便跟他说得太多,薛绍可紧盯着他。后宫之中以色事人,终不是长事,哪天他厌倦了,或许还有进一步后会之期。”

    众人也不免叹息嗟呀,都说此人竟是像极了越王年轻时的样子,风度翩翩,才情横溢,程明达便笑道:

    “难不成是那个老太婆年轻时便暗恋着李贞,得不到大伯子,就将人家的孙子抓来泄恨?”

    众人都道:

    “只可惜了孝逸小小年纪,落在那淫荡无耻的老女人手中,还要强颜欢笑侍奉仇人……”

    一起叹息了一回,也便散去。

    三日后,天后忽将孝逸叫过来,便见贞观殿内坐着一名道士,四五十岁样子,摇着一柄拂尘,生得丰神俊朗,三缕长髯,倒也有些仙家风范。

    天后便道:

    “这位是明崇俨明先生,刚刚云游至此。”

    孝逸忙深深一揖,明崇俨也微微还礼。见清儿和卓儿已然侍立在旁,便有些不豫。

    天后道:

    “清儿和卓儿都是苗家王子,先生且先给他们相相?”

    明崇俨手捻髭髯,看着清儿道:

    “不错,骨骼清奇相貌姣好,此相生人婉转,温良恭谨,结交的都是王公贵戚,一生扶持贵人无数,享尽世间尊荣,一子送终妻荣子贵;只不过为人过于好性儿,难以拿捏尺寸,不免招蜂引蝶,命犯桃花,天后务必看紧了些,不然被那些狂蜂浪蝶占尽便宜反倒不美。“

    天后笑道:

    “我只道这是个老实人,原来竟是个花货。”

    明崇俨刷了一个偈子,赠与清儿,但见上面吟道:

    “杏子单衫初脱暖,梨花深院自多风。自是节临三月暮,何须人恨五更风?”

    清儿已识字不少,看了后低垂粉颈,脸儿刷的红到了耳朵根子。

    天后又拉过卓儿道:

    “这个又如何?该是个专一守得住的?”

    明崇俨掐指算吃惊道:

    “此命王侯将相,怎么竟是一位大王?”

    但见卓儿马马虎虎的混小子一个,上上下下端详了许久道:

    “真看不出天后身边的男宠竟然藏龙卧虎,这位将来不但是封王拜相的贵不可言,还要西南方向面南背北,只不过和天后缘分颇浅,不出一年即将仳离,虽然二十岁之前颠沛流离,历尽艰辛,将来却权势无边,儿孙满堂,妻宫匹配。只不过命中却要克了前两个女人,到第三个才站得住,竟不知天后是哪一个?”

    天后撇嘴道:

    “这个孩子打从十来岁开始就跟着孤,孤自然是他的第一个,后面那两个却不知是何人?难道有你那个什么什么大表姐?”

    卓儿扁嘴道:

    “道士嘴巴好不阴损,我兄弟开罪你了?说得我们都是水性杨花,天后跟前阳奉阴违的?卓儿偏不信这个邪,难道我们从小跟着天后的都是半路夫妻,那些半路里杀出来的半吊子反倒靠得住?”

    天后忙喝止了卓儿道:

    “明先生亦师亦友的身份,岂是你胡乱开罪的?说你什么,你且听着,自己反省便是。难道素日不是颠狂、骄横得紧?动不动就外面天大地大,任凭你什么南面为王,孤先处置了你,看你还回得了苗疆翻云覆雨不?”

    卓儿用那双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明崇俨,闭上了嘴巴。

    明崇俨摇头苦笑,

    “贫道本不欲说,天后非要臣说,这些小主岂是轻易得罪的?”

    亦写了四句,交给卓儿。卓儿却不肯接,扭着脖子嘟着嘴,

    “不看,谅也没什么好话!”

    天后笑道:

    “拢共也不识得几个字,给他也是白搭。”

    接过来见上面竟是一首《浪淘沙》,

    “千淘万漉出深山,吹尽狂沙始到金。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何妨有卧龙?”

    “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人若南面为王,终为我大唐心腹之患,务必早早除之。只是这小儿分明是鲁莽迷糊、纵情任性一个人,明先生莫不是看走了眼?”

    天后心下嘀咕,却也实在看不出,身边这小小面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天后拉过孝逸坐在自己身边道:

    “先生可知,这个便是两年前孤让你下了符咒的那个孩子?”

    明崇俨便笑道:

    “天后饶命,给人家下了符咒还公然告诉人家,公子不是要恨死贫道了吗?”

    天后道:

    “可不是,他当年也恨得牙根痒痒的,跟孤闹了好一阵子。”

    明崇俨笑道:

    “这事贫道可要解释一下,以免公子误会。天后说公子五行属水,命犯桃花,早晚要无情离去,又爱极了公子,便让贫道想一个办法留住公子。贫道便用符咒将公子镇在了建璋殿内,要求三年之内公子不可走出此阵,那公子便终身也离不开天后了。”

    天后续道:

    “谁知孤苦心孤诣摆的一个阵法,却被薛怀义一朝给破了。又惹得爱卿怨愤,孤也是好人难当。”

    孝逸这才明白当日建璋殿里符咒木偶的事情,原来都是这个臭道士捣鬼,又不敢说什么,只笑道:

    “原来先生就是那位通晓阴阳、善捉鬼神的明大夫了,孝逸能得大师亲手出符驱镇,真是有幸得很。”

    天后便笑道:

    “这小猴子性情乖张,嘴头子上是不饶人的,明先生不必计较。”

    明崇俨摇着拂尘道声:

    “无量天尊,如今天后和小公子感情好得很,也不在乎什么鬼神符咒之事了……”

    天后便道:

    “素日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日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不如当面给孝逸卜一卦,你的卦却是世间最准的。”

    明崇俨忙摇头道:

    “贫道说错了话,岂不是要开罪贵人?贫道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下次再经过洛阳时,不是要被打出去?”

    “前几年你说的话可都应验了,孤一直要找你还愿,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如何能让你便去?”

    命孝逸自己写了生辰八字“丙寅年冬月初五卯时初刻”,好说歹说请明崇俨再次算来。这位明先生无法,将龟骨摆弄半晌方道:

    “错了,错了!上次八字竟给错了半个时辰!竟是寅时才对。”

    天后便道:

    “上次也是找人口耳相传的,孤也记不清究竟是寅时还是卯时,到底还是以他自己写的为准。”

    明崇俨点头:

    “公子爷天生富贵中人,相貌又是极清俊,一生必然衣食无缺,享尽人间清福。”

    天后啐道:

    “净捡些敷衍的话说,如今这个样子,别想出门。”

    明崇俨无法:

    “贫道说了实话,天后和公子不要怪罪才好。”

    “你连贤儿没有天子之象都看得出来,也敢说出来,如今倒拖拖拉拉。”

    “罪过,罪过!上次说完,惹得贤太子派人追杀了贫道多少时日,好容易侥幸逃生,哪里还敢泄露天机?”

    “贤儿逆天而行,孤已将他贬入巴蜀,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重返东都了。——有孤在这里,先生且看后宫之中,哪个敢来说嘴?”

    “那贫道就得罪了。这小公子人虽生得浮浪,天性却并不招蜂引蝶,也非流水无情之象,实则情比金坚,乃是最坚韧的金钗之命。”

    明崇俨口吐莲花,清儿和卓儿哑然失笑,

    “还道他能说出什么,原来也是些拜年话!”

    天后却一本正经欣喜道:

    “果然如此,白费了一番功夫。——那个符咒竟不知是镇了谁去?”

    明崇俨接着道:

    “小公子天地人三格都离不开一个情字,怎么竟是前世欠下情债,今世要来还情的?此象之人一出生便情定一人,刚刚长成便来到她的身边,终其一生都留要在她身边,伤情,悲情,为情所困,一生郁郁难欢,最终也要在一个情字上了结,可悲,可叹!世间女子痴情者不少,男子有此之象真是少见。难道这个债主竟是天后?”

    他噼噼啪啪将龟骨反复推算,道:

    “果然如此!天后前世是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小公子的前世竟是一位拥有绝世姿容的妙龄女子,两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可惜天不假年,将军出征之时,这位绝世女子竟然不幸染病身亡。临终之前许下宏愿,愿来生还了这个情,不管是做妾也好,为奴为婢也罢,都要终生追随将军,还了上一世的情债。因此这一世小公子必然和天后因了一个“情”字纠缠一生,爱恨缠绵至死不休。”

    天后搂着孝逸深情道:

    “原来如此,看来你此生是跑不掉了——”

    孝逸不解问道:

    “还情也就罢了,干什么还要为情所困,一生郁郁难欢?”

    明崇俨摇头道:

    “此命乃是天数!天后和孝逸阴阳失调,公子有情,可惜今生却错投了一个男胎,天后亦有情,今生却贵为女主。当此天地之间,本来是男尊女卑,男人多情些也没什么,只是碰到一位女主,孝逸这情便还得有些艰难,还要受尽别人白眼,说是傍了女主,做了面首。原本是情深意重的两个人,弄到最后却情伤累累,彼此伤害却又彼此相爱;因此天后虽没什么,孝逸却会为情所累,终其一生郁郁寡欢。”

    说得二人目瞪口呆,天后便道:

    “怪道如此!孤与孝逸本在博州就两情相悦,谁知到了长安他却死活的不肯就范,不管孤如何待他好,他终是不情不愿,原来竟是天命如此……”

    李孝逸面上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半晌方道:

    “仙长说的可是真的?难道孝逸真的上辈子欠了天后的情?”

    明崇俨冷冷道:

    “天机不可泄露,贫道本不欲说,却被天后逼着说了太多的秘事。也是合该损寿,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