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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鸠占鹊巢 驸马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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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攸暨见二人打哑谜一般,心中暗道:

    “皇上明知那人是谁,却将女儿配给我,这个王八当得真是窝囊。”

    却不敢显露出来,只伏地道:

    “求皇帝做主,取消了这门婚姻。休了臣这劳什子驸马,另配高门吧!”

    皇帝却斥道:

    “休要胡说!除了武姓,还有什么高门?难道你是死的,就不曾驱赶他离开?”

    “攸暨只怕公主怪罪,被那野汉子逞了脸,也坏了皇家体统……”

    自己心里嘀咕,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是个心狠手辣的江湖中人,又得公主疼爱,即便闹将起来,也没我什么好,武攸暨犯不上打不着狐狸再惹一身骚,还是保全性命要紧。

    “那便是你的不是了,驸马都尉府是你的,没胆子赶他走,也只有你自己忍气吞声。”

    武攸暨听皇帝如此说,心中凉了大半,怔怔地跪在那里,不敢回话。皇帝见他可怜巴巴的,也不好太过责难,

    “你先回去,就传朕的旨意日日驱鬼,尤其是听梅阁,不许薛绍的鬼魂作祟。将那些和尚道士塞得都尉府满满的,念经做法,摇铃解咒,看那妖孽还敢流连不的?”

    “臣只怕公主怪罪……”

    “若怕时,只管在府中做缩头乌龟了,躲在你的书房内,旁的也不用你管。”

    攸暨听了,只得遵旨,含着泪叩头去了。皇帝远远望着他孤单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

    “这两个月儿要作出花儿来呢,只怕攸暨镇他们不住。”

    吩咐狄光远派人将太平公主的府第秘密包围起来,跟踪蓝汋儿身影,早晚将这个心腹大患除去了才静心。又见昌宗趴在外面刑凳上冻得瑟瑟发抖,便命人将他带进来,训斥了几句也就作罢。且喜易之回来了,排上酒宴,饮至夤夜方休。清儿眼见皇帝将孝逸丢在脑后,唯有暗自唏嘘流泪而已。

    却说孝逸被狄仁杰领着家人搀回狮子街相府,在花园里给他找了一间幽静的客房,请了太医来细细诊疗将养,渐渐的心里明白些,有了些生机。

    一日孝逸昏睡中醒来,便见躺在一间轩窗净几的书房内。房门半开半掩,月白的茜纱窗楜得雪洞一般,窗口几盆扶桑、茉莉开得正艳,红红白白的芬芳四溢,书房正中央挂着阎立本的《秦府十八学士图》,虽是摹本,却也是画工细致,裱糊精良。下面是一套酸枣木的桌椅,香炉里燃着清雅的槐花香氛。北面壁上一架子的诸子百家、兵法攻略,孝逸见这家陈设跟奉宸府完全两样,暗自回想往事,实在想不出身处何方。

    却见一个小厮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瓯子药汁,笑着向孝逸道:

    “小爷醒了?正好,不消奴才们粗手粗脚喂药,小爷自己喝了吧。”

    孝逸忙道谢,接过来问道:

    “有劳小哥,敢问姓甚名谁?这里竟是谁家府院?”

    那小厮忙作揖道:

    “爷休如此客气,小的贱名长安儿,不过是个书童,这里是狮子街相国府,我家老爷官讳姓狄。”

    孝逸听说是狄相危难之际伸出援手,不由得感激涕零,捧着那碗药汁,一饮而尽,喜道:

    “总是苦尽甘来,天不亡我李家!”

    不多时长安儿又奉上汤水,服侍孝逸吃下便即退出。孝逸精神大好,活动活动筋骨,缓步走出房门,便见外面鸟语花香,一派灿烂春光。只是大病初愈,身上没甚力气,斜倚在那假山后面,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这园子不大,花草虽多,却没什么奇珍异草,开得花事正盛,满眼荼靡。周遭百灵争鸣,云雀报喜,蓝天碧草,好一番旖旎春色。

    孝逸见四周无人,将那齐腰长发抖将开来,细细的疏理整齐了,用一块头巾拢了,包在脑后。但见他春衫单薄,浅紫色的丝质棉袍裹着细长腰身,一头黑缎子般的长发,即便是包着一块最最普通的绢帕,也现出万种风情。自己百无聊赖地枕着胳膊,半躺在石凳上,望着天空出神。微风拂来,掀起他棉袍的衣角,他也浑然不觉。

    天空日影婆娑,杨柳嫩枝疏影横斜,四周围鸟儿唧唧啾啾叫个不停,正昏昏欲睡间,忽听墙外面咕咚一响,一个女孩子“哎呦”了一声,便没了响动。吓得孝逸一激灵爬起来,走到青砖碧瓦的围墙下面,透过缝隙向外张望,但见两个穿着红裙短襦的小姑娘,提着裙子蹑手蹑脚的跑出园门,不时鬼鬼祟祟的回头张望。一个远远地叫道:

    “小姐,小姐,等等鹊儿……”

    墙角边一块石头,上面苍苔鲜绿,显见是小姑娘踏在上面偷窥,一失足腾空掉了下去,又怕孝逸笑话,扯着裙裾慌忙逃开。孝逸见了只是摇头。他自己风华正茂玉面明眸,世间多少女子见了惊为天人,后宫宫女们乍见他也有泼了米的,撒了面的,没来由惊慌失措、嘻嘻傻笑的也不在少数,因此早已习惯了丫头们馋涎欲滴的目光。却不想这一本正经的相府里也是这般。再不敢大咧咧胡乱躺着,踱到书房内正襟危坐,捧起架子上那些书潜心翻看。

    转眼日头西下,朗月爬上枝头。便听外间帘栊响处,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

    “孝逸兄弟可好些了?”

    孝逸抬头,便见外面进来两人,前面那个身材高大,腰悬佩剑,紫棠面色,雄赳赳的正是狄光远。后面那个三缕长髯,面如重枣,身着紫缎员外敞,头戴软幞头,面色端凝的,正是一代名相狄仁杰。忙起身双膝跪倒,口称:

    “见过相国!”

    光远上前扶起,孝逸叫了声“光远兄”,声音哽咽,眼圈也红了。狄仁杰道:

    “孝逸何必行此大礼?老夫只恨去得迟了,让孝逸受尽委屈。”

    “岂敢,相国大恩,孝逸没齿难报!”

    长安儿奉了茶,狄相正中坐了,光远和孝逸下手相陪。狄相关切问道:

    “孝逸可都大好了?不要着急下地,多多将养些时日方好。”

    孝逸含泪道:

    “孝逸贱命微躯,多劳相国费心,如今都好了。”

    “孝逸的事情,本相初时并未插手,但恐皇上猜忌,也知宋御史必能多方周旋,保得孝逸平安无事。只说过些时日,皇上自能回心转意,哪知陈昌宗横生枝节,一心要置孝逸于死地,本相方知不妥。可巧皇帝又命本相速速驰援,故此才敢将孝逸带回家中安顿。毕竟晚了些,害得孝逸流落街头,大病一场,孝逸不要怨恨老夫才是。”

    孝逸流泪道:

    “孝逸是什么身份?一旦失却圣宠,连条小命也保不住。相国做事稳妥,自然要在最适当的时机出手,不然非但救不了孝逸,连自家也搭进去了,岂非得不偿失?”

    “孝逸明白就好。素日只当孝逸被娇纵惯了的,受不得半点委屈辛苦,今日方知孝逸隐忍的功力绝非常人,老夫心中亦颇为敬重。”

    “皇上绝情寡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孝逸说好听了是个三品上将军,一朝失宠,连个奴才也不如,不隐忍屈从,又能怎样?”

    说至伤心处,忍不住双泪长流,用袖子掩住了脸儿,哽哽咽咽。

    “倒也并非如此,本相此番出手,乃是皇上紧急宣召,由此可见皇帝也心疼着孝逸呢!”

    “皇上不过是怕孝逸死在外面,尸体任人凌辱践踏,丢她的脸罢了。”

    孝逸拂去眼泪,紧咬双唇,恨恨难言。狄相见他一向温文尔雅、恭顺有礼,今日却露出怨毒的样子,知道他将昌宗的所作所为,都算到了皇帝头上,一时也难开解,便道:

    “孝逸可在本相这里暂住一时,待身体大好了,再从长计议。”

    “多谢相国美意。只是陈家兄弟哪里会就此善罢甘休?断少不得挑衅牵连。孝逸明日便去,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容身之处?何必赖在洛阳,自己受尽屈辱白眼不说,还要连累相国大人。”

    “老夫若怕牵连,自不会带孝逸回府。”

    光远亦递了帕子到孝逸面前,拍着他肩膀道:

    “孝逸只管在这里住着,他在左军横他的,哪个敢来狄府挑衅,光远认得他,腰里的宝剑却不认得他!”

    狄相亦点头道:

    “正是如此,皇帝一时怒气,过了这个时候,孝逸再去软语央求些,自然无事。”

    但见孝逸收了泪,站起来恭恭敬敬叩头道:

    “孝逸两次历经生死劫难,鬼门关上去了又回,一个人红尘俗世了无牵挂,不消说这颗心早就死了,唯有此一节,相国再生父母,孝逸毕生难报一二……”

    狄相忙扶起,指着满架子的藏书笑道:

    “也没那么严重!你在这里静静也好,老夫家中没甚珍珠古玩,唯有这些积年累积下来的古籍可供孝逸日里翻翻,也算是修身养性,韬光养晦吧。”

    孝逸不住点头,

    “早晚能得相国提点教诲,不是孝逸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夫何德何能,忝为人师?昔日越王贵为天子帝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朝中素有材王之称,若不是中道崩殂,合族惨遭屠戮,孝逸如今还是身份娇贵的世子身份,何须老夫照拂?”

    这话说出来,又惹得孝逸涕泪涟涟。狄相自知失言,站起身来,冲着光远挥挥手,两人悄悄走出书房。吩咐长安儿端些精致小菜,烫壶好酒,切莫怠慢了他。